那晚，局长先说回家，可到了风情街路口，他又要下车。
雨非愣了一下，但他还是很快地踩死了刹车，同时别过左手熟练地替局长打开了车门。
雨非是局里司机。他只知道局长是刚从外单位平调过来的，不知道局长的嗜好。
局长钻出小车，用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局长个头不高，但车灯却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截子电线杆斜倒在风情街上。
风情街是小吃夜市。貂蝉名吃楼、十娘汤圆馆、西施炖鳖城……一家挨一家，家家门口都挂有灯笼。也许，正是这一串串拳头大的红灯笼才让风情街空洞的夜晚变得像石榴一样饱满。
雨非停好车，随局长来到了西施炖鳖城。
“城”不大，只能容下店主一个人。不过，“城”外还算宽敞，摆6张桌子，顶头还放个大号铝盆。店主也不西施，是个酷似李逵的汉子。
李逵旋风般地刮了过来。他先冲局长笑笑，然后递给局长一双筷子，又迅速弯腰掀起罩在铝盆上的“蒙天网”。
盆里全是鳖。
局长接过筷子，躬身冲着鳖笑。
雨非也倾着身子，作平易近鳖状。
那时候，有几个人正朝这边走，显然，也是来宵夜的。但只剩一张空桌子。雨非有点急，忙拿眼去瞧局长，希望从局长的表情或眼神中获得让他去占座的暗示，可局长跟本没看他。
雨非突然觉得眼前明亮了许多：局长刚在酒店里吃过欢迎宴，来这儿也许不会再吃什么。
但李逵却用倒竖的手指头钉住了那张空桌子。当然，他没忘弓腰致歉。
那几个人悻悻地走了，但局长还没入座。
局长正在拿筷子玩鳖。局长用筷子戳鳖头，看到鳖们吓得纷纷把脑袋缩到了肚里，他高兴得哈哈大笑，惹得周围宵夜的人也跟着笑。但，有只鳖好像被笑恼了，它大概为了悍卫鳖的尊严，竟伸长脖子，一口咬住了筷子。局长咋拽也拽不掉。那鳖似乎胜利了，可就在它准备高奏凯歌的时候却大难临头了。
局长提着那鳖对李逵说，就炖它！
但，那鳖并没屈服。它到了李逵手里四个爪子还在拚命地乱抓，不过，回到桌上的时候就变得相当规矩了：静静地卧在砂锅里。
砂锅冒着热气。
局长操起勺子，碰碰鳖裙说，飞边最有味，是味精厂……
雨非扬着脸，一副痴心听讲的样子。其实，他正在想什么时候把味精厂拆迁到局长碗里合适？
雨非是在局长喝了几勺汤之后开始“施工”的。他取双干净筷子，小心又卖力的去捣那溜子鳖裙，可刚“动工”就被局长叫停了：我只喝鳖汤，不吃鳖肉！
雨非轻轻地放下筷子。从此，那鳖在雨非眼里就成了地雷，挨都不敢挨。
汤喝到一半的时候，局长却拿下巴撬了撬“地雷”，让雨非“消灭掉！”
雨非一脸感激地把“地雷”挖到了自己碗里。
就在局长放下勺子的时候，雨非也从嘴里滤掉了最后一块鳖骨头。
雨非原本是去埋单的，可刚站起来，他的胃跟他翻脸了，他只好跑到卫生间，张开大嘴一个劲地吐，连苦胆都吐出来了。
原来，雨非也不吃鳖，主要是受不了那股腥气。
事后，雨非才知道，自己当晚幸亏消灭了那只鳖，要不然，第二天搂方向盘的可能就是另外一个人了。因为，这个局长爱换司机，他在原单位曾一年换过8个“不听话”的司机。
从此，局长常带雨非到这儿来。每次来局长都让雨非把鳖“消灭掉”。有趣的是，局长不来雨非自己也来。渐渐地，雨非也不怕腥了，他像患习惯性流产的被治愈的孕妇，肚子里也能留住鳖了。
但，意想不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天，雨非随局长又来到了这里。可能是来晚了，被擦得明亮亮的铝盆里只剩下一大一小两个黑家伙。局长没有玩鳖，他直接点的是那只小鳖。
李逵犹豫一下。
局长火了：小鳖是你儿，舍不得抓？
李逵一脸坏笑，弯腰抓走了那只小鳖。
雨非惶惶地望着局长，目光里潜藏着某种怯弱和担心。他知道，李逵抓走的不是鳖，是一团用来擦铝盆的清洁球。
雨非把目光转向铝盆，无助地望着那只幸存的鳖，一副不舍的模样。
栏目：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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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发表于2016-02-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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