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姑，妈

8岁以前，我认为自己跟别的孩子没什么不同：宽容寡言的爸爸，温柔唠叨的妈妈，还有宠我的哥哥。可就在那个夏天，我跟别的孩子吵架，她理屈词穷，突然就嚷了起来：“你没爸没妈……”
　　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妈妈在我一岁时，遭遇意外身亡，爸爸接受不了打击，从此离家出走。而我一直视为母亲的她，其实是我的姑姑。其实，爸爸的其他兄妹经济条件都比她好，但只有她，抱起了嗷嗷待哺的我。
　　一切都变了。她还想说什么，我转过脸：“妈，我累了。”我的童年就是在那天结束的，我变得寡言，敏感。我假装看不到他们的小心翼翼，拼命地学习，常常在教室里呆上很长的时间。其实，我只不过是逃避回那个家而已。我考上了重点中学，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住校。
　　第一个周末，我没回家，电话里她有掩饰不住的失望。第二天，她居然提着保温饭盒，微笑着出现在宿舍门口。这个微笑，让我刹那间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光。她忙进忙出地整理宿舍，接着抱回一星期的脏衣服回家洗。看到被我吃得干净的饭盒，她很高兴：“妈下次再给你做。”
　　当她再次来，却带来了一个黑瘦矮小的男人，她让我叫爸爸。我终究没叫出口，她说父亲去外省的农村做了上门女婿，没钱没地位，又要养育那边的儿女，日子艰难。我知道，她是在替他开解。
　　父亲回去后，大概是他现在的妻子看到他带回去的照片，突然让他打电话来，要接走我。我很害怕她会答应，没有了我，她与姑父的担子要轻松很多。
　　她却斩钉截铁地说：“她是我女儿，哪里都不去。”后来的故事，是哥哥告诉我的。女人居然带了人上门讨要我。她从厨房提一把菜刀就冲了出来，“谁敢动我女儿一根手指头？”那帮人悻悻离开。
　　考上大学后她才告诉我，父亲所在的偏僻山区娶媳妇很不容易，那女人想把我要过去，大概是想给她家做童养媳。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她就那么放手，我的人生该是什么样子？
　　到此时，我那些青春期的叛逆、敏感，终于渐渐消散，我开始能与她平静地聊天。我问她，当初收养我时犹豫过吗？她却陷入了幸福的回忆：“你那时还不会说话，我一抱你，你就拉住我的手不放开，我就舍不得放下了。你才一岁半，就会搬来小板凳，说，妈妈，坐……”她在追忆那些我小时候完全依赖她的时光，我却听得泪光莹然，我都错过了什么？我用自己的任性与冷漠执意要竖起自己与她中间的墙。
　　我哽咽地看着她：“妈，谢谢你当年的勇敢。”
　　司志政摘自《爱人》
（作者：霍思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