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爱着你

越过30年的记忆，历历而来的都是她的“罪行”。
　　那年我4岁，在街道上“育红班”。北风呼啸的雪天，我在教室里冻得瑟瑟发抖。撑到放学回家，她正在灶前炒小半锅酸菜。我扑到灶洞前，想要靠着那火苗救活自己。她凶神恶煞，操起手中的锅铲打下来，“饭还没好哪，你那么饿啊？”我嚎啕大哭。她终于看见了我冻得乌青的小脸，“怎么冻成这个鬼样？”她摸遍了我的全身，才找到答案。早起她忙于赶去上班，忘了在我的小棉袄里套上绒衣；而我左边的一条腿裹着两条棉裤腿，右边的一条腿仅穿着单裤。她将我抱到床上，带着哭腔继续骂：“你这么笨啊！”我记着那一天的寒冷和劈头盖脸的锅铲，我不原谅她。我在满大街怀着小心思给自己找个理想中的妈妈——“她会会蒸松软的包子，会给我织围巾，会把我搂在她怀里，给我的发梢系上蝴蝶结。”
　　那年我8岁，总是做噩梦，梦见她骑着飞快的自行车，载着我冲进万丈悬崖……我不敢搭载她骑的自行车去学校，害怕在撞上了路人时，她惊恐万状地扔下自行车朝着倒在地上的我吼道：“爬起来快跑，你要迟到了！”
　　那年我16岁，在离家两百多公里外的学校上学。我蘸着麻辣酱吃1角钱1个的面饼子，每天吃3个，吃了4个星期。我想从伙食费里省下车票钱，赶在中秋节回家。但我在中秋节前收到了她寄来的信：“过中秋节不要回来了，省着车费，买月饼吃……”中秋夜，我独自坐在操场，手里握着两个月饼看月亮，滚出几行眼泪……我不原谅她。
　　那年我17岁，回家过年，才知道爸妈早已离婚了。我在后院里看见她养的猪，几头瘦弱的猪啊。她为了给我凑学费，生平第一次养猪，每天下班后都在县城的郊外扯猪草……我的心突然痛得要命。
　　那年我18岁，她的头上开始有了白发。我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去当一名小学音乐教师。我去学校报到的那天，那是记忆中唯一的一次，她帮我重新梳了头发。我说：“妈，你看我像个老师吗？”她突然答非所问地说：“你怕不怕？”我心里一酸，怎么不怕？她转身从院子里推出那辆已经破旧不堪的自行车，“来，我骑自行车送你去，别怕！”
　　那年我29岁，我终于买了一套59平米的二手小房子。我说：“妈，搬来和我一起过吧。”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了笑容，“我不一直就是和你一起过的嘛！”
　　无数次我回忆童年，刻意地要忘记一些寒冷的章节，但是总也忘不掉。我对自己说：从小到大，你连给她一个拥抱，也不曾做到……你怎么敢说你是真的爱她？可我是真爱你啊，妈妈！
（作者：天堂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