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笔记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赵荣海,市×大学校长,赵校长出自书香门第,大姐、二哥、小妹,不是教书育人,就是治病救人,均从事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话又说回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校长大姐的儿子,生性顽劣,打小学孬,如今成了混混。为这孩子,大姐最起码年老了十岁。今年春上,大姐只差下跪了,总算求得儿子“安稳”下来——按儿子的要求,让他开了一家网吧。数月下来,生意清淡。网吧正好在三弟当校长的大学南门一百五十米。晚上,大姐来找三弟——大姐打小最疼三北。

  当晚,校长彻夜未眠。

  数日后,校长主持会议,出台规定:为了防止同学沉迷游戏荒废学业,本校学生使用电脑须先签“责任书”,同时要缴200元“使用监督费”,否则不仅要受到警告处分,电脑还得搬回家;另,周五、周六、周日,下午5点后不得使用电脑,否则,将一次扣20至80元,直到“使用监督费”扣完,电脑搬回家为止。原本,学生们几乎人手一台电脑,“禁脑令”出台后,尤其周六、周日,学校附近的网吧生意异常火爆。

  某日,校长问起外甥的网吧的生意。

  外甥说:“真要感谢老舅,营业额比过去翻了十几倍!”

  参为自己考虑

  就因多喝了一杯酒,上级领导一高兴,大手一挥,当场兑现诺言,交待身边工作人员:“回去就给孙书记拨800万!记住,一分不能少!”

  周五晚上喝的酒,周六、周日休息,周一上班,财政局来电话,向孙书记汇报:“800万到账了!”

  孙书记直挠头,这笔意外之财,怎么花呢?

  召集班子成员开会,正事议完了,顺带着把800万摆上了台面。

  有人提议,这是咱们书记舍身“拼”来的善款,我认为,用在学校建设上比较好。

  也有人提议,县政府大楼前面的市民广场有点儿落伍了,是不是用这笔钱稍稍弄一弄。

  更有人进一步提议,要把树和草皮换一换,现在的树种太落伍了。

  本来就不是一件“正事”,所以大家议论起来特轻松,特民主。

  大家看到孙书记似乎眉头微皱,都噤声不语,准备倾耳聆听孙书记敲“定音锣”。

  孙书记好像有点儿累,摆了摆手:“咱们年纪也都在这儿了,应该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了——”

  会场一片寂静。

  数日后,800万一分为二,一半用在市第一人民医院老干部病房,一半用在市监狱308号监室(此处多用采安置高级别的领导)。

  草狗

  赵三原是中学教师,上课时从不带书,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同学们听得两眼直勾勾。下课铃响,回到现实,不忘叮嘱:“回去都记得把书上内容仔细背会!”

  长话短说,如此有头脑的人,于学校这屁大的舞台,那是根本不够他施展的,也是肯定留不住的。于是,赵三辞职下海,成立公司,搞房地产。有头脑,懂政治的人搞生意,那真不一样。五年没到,对钱陌生了,钱不当钱了,为啥?数字而已,资产已经过亿了。

  当然,凡是商人,都有蛇吞象的欲望。赵三不满足盖一般的楼房,想盖别墅。

  钱书记原来是教育局局长,十年前就跟赵三有过“交往”,那时是上下级,现在?赵三摇头晃脑,拽起来了:“客气点儿说,还是上下级!不过,如今俺是上级了!”赵三私下给老婆拍过胸脯:“钱书记,算个什么东西,他不过就是我养的一只发财狗!”

  说归说,赵三还是捧了自己建别墅的策划方案半夜敲响了书记家的门。钱书记翻翻赵三的策划,眼皮都不抬:

  “你这个策划,我觉得呀,有点儿问题——”

  “领导请指示!”赵三点头哈腰。

  钱书记嗯、啊、这、那,一番哈哈,不知所云。赵三毕恭毕敬,听得虔诚。

  然后,一张卡,指点费一百万元,奉上。

  然后,盖楼了。再然后,卖楼赚钱了。钞票大大地,千恩万谢,孝敬钱,数目太大,不好用卡了,得现金,气喘吁吁地扛来,奉上。

  其实,真的,赵三恨透了“钱狗”!

  曾有同僚密友酒后醉语:“当心点儿赵三,您对他恩重如山,此人竟对您有不教之狂言——”

  钱书记冷笑,挥手:“放心,此人,草狗而已,残羹剩饭倒掉也是倒掉,喂喂他,多俩零花钱而已。”

  [责任编辑 何光占]

  权谋

  马鸣从科室调到锻工车间当主任,刚好三个月,就深深地感到自己这次行动的极端荒诞和愚蠢。

  那些操气锤的爷们真是难侍候,火气又旺,几话没对上劲,就会跳起来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来试试,不要光是嘴巴上讲,喝茶看报纸谁都会!”

  他不敢回话,他会操气锤么?不会!在学校学的《屈赋》、《国风》和锻件沾不上边,机械上的事,他就是把眼睛瞪得鸽子蛋大,也看不出任何门道。

  于是,车间月月完不成任务,厂长看见他好像看见了仇人,好几次在生产调度会上咬牙切齿地斥责他,马鸣支撑这个破摊子,急得只差没悬梁抹脖子了。

  车间里,忽然来了一个刚从机械学院毕业的女大学生,叫肖霞。姑娘长得还真漂亮,身架子苗苗条条,脸模子很白净,—双眼睛老是含着笑,笑得很甜。

  马鸣心里一百个不愿意,那么多爷们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再来一个娇小姐,这不是雪上加霜么?马鸣苦着一张脸,安排她当技术员兼生产调度员,她一连点了好几下头,说:“行行行。”接着,她的鼻翼好看地翕动了几下,问:“哪里飘来的桂花香?”

  马鸣摇摇头,觉得这姑娘太浪漫,这里除了浓重的烟火味外,还能闻见什么?

  她又嗅了一阵,很自信地说:“没错,这厂区内—定有桂花树,真的。”

  马鸣不耐烦起来,从抽屉里扯出几张任务单交给肖霞,说:“今天是这个月的头一天,等下要开个班组长和生产骨干会。你先看看任务单上的内容,开会时我先说几句,然后你就念任务单。”

  肖霞接过任务单,笑着说:“好的,马主任。”

  马鸣叹了一口气。开这样的会他简直开怕了,好像是开他的斗争会。那些爷们唇枪舌剑,推推挡挡,刺手的活儿淮也不肯接,任你磨破嘴皮也无动于衷。

  不一会儿,班组长们陆陆续续到齐了,小小的办公室坐得满满的,带点儿馊味的汗气放肆地氤氲开来,马鸣被呛得出气不顺。

  肖霞安静地笑着,坐在一个角落里,大大方方地望着这些穿着油晃晃工装的汉子们。汉子们也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打量着她,那些惊喜的火辣辣的目光,在她脸上烙来烙去,恨不得烙出几道印痕来。

  开会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除了眼睛不规矩外,一切都老老实实。

  渐渐地,有人掏出手帕,使劲地擦脸上的油污;有人偷偷地把工装的扣子扣起来,让光秃秃的胸脯有个遮挡;有人悄悄地把脚往凳子下移,因为那双翻毛皮鞋太脏了。

  马鸣“咳”了一声,用眼睛小心地扫了一下会场,这种安静与虔诚简直使他受宠若惊。

  “今天请大家来,就是想安排一下这个月的生产任务……”他故意打住话头,看看有什么反应——什么反应也没有,这些人腰板子挺得笔直,像一个个刚入学的小学生。

  “厂部三令五申,这个月的任务一定要完成。另外,上两个月欠下的数目,也要陆续补齐,大家要有思想准备。”

  说这段话时,他的心咚咚地跳得好慌,这些汉子是不是会蓦地站起来予以批驳,脏话、臭话呼啦啦往他身上泼,或者—声呼喊甩手而去?

  什么也没有发生,平静如秋水,未动一丝毫发。马鸣发现这些汉子的目光都牵在肖霞身上!他一颗心落下来了,同时嘴角叼起一丝淡淡的笑。

  马鸣眉毛一扬,亲切地说:“我来介绍—下,这是新分到我们车间的肖霞同志,以后,生产上和技术上的事,由她和大家联系。下面请肖霞同志念一念任务单。”

  大家哗哗地鼓起掌来。

  肖霞站起来,朝大家鞠了一躬,然后用很好听的长沙话说:“我初来乍到,请师傅们多多关照。”

  有几个后生忍不住笑了,不过笑得很轻。

  肖霞把各个班组的任务及技术要求,有轻有重地念了一遍,听得人睁大一双眼睛,大气都不肯出一口,好像是在听一个津津有味的小品或是一首优美的诗。

  马鸣问:“大家有没有什么意见?”

  “没有!”众口一声,干净利落。

  “那就散会吧。”马鸣暗自舒了一口气,他从来没有这么愉快过。

  这一天的汽锤响得特别地高昂。

  第二天一早,当马鸣走进车间办公室,发现肖霞早到了,桌子抹得干干净净,在墨水瓶和文件夹旁边,多了一个小花瓶,里面插着几枝桂花,满屋子香得浓郁。

  肖霞说:“马主任,厂里面果然有两棵桂花树。我折了好几支。喏,这就是。我还给每个班组都送去了,用报废的空心圆柱工件当花瓶,师傅们都说好香好香。还说,打出的工件也会带着桂花香,真有意思。”

  马鸣很赞赏地说:“好,好,肖霞,没事时,你多到车间走走。还有,我想恢复—下学习制度,每周二、四下班后,开展读报活动,由你来读,好不好?”

  肖霞一口答应了。

  马鸣兴奋地点着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然后慢慢地吐出来,呛得肖霞几乎流出了眼泪。

  进度表上的红箭笔直地往上射,这个月各个班组的任务都超额完成了。周二、周四下班后的读报活动,也搞得有声有色。先前,哪个会耐得住坐下来开会,一身臭汗,下班汽笛一响,跑得比鬼还快。现在却整整齐齐地坐在车间里,听肖霞读报纸,边读还边加些解说。反正不管肖霞念什么说什么,大家都觉得很好听。马鸣除了说几句开场白之外,其它的时间就是坐在一边吸烟,脑壳里想自己的事。

  厂长第一次在中层干部会议上,和颜悦色地表扬了马鸣,并要他介绍一下经验。

  马鸣谦虚地推让了一阵子,才娓娓动听地谈他如何与工人打成—片,如何加强文化学习,提高整体素质,如何狠抓生产管理……未了,说:“这不过是一个开端,我们有决心让车间的生产出现更大的高潮。”

  话刚说完,厂长用手一敲桌子,喊了一声“好”。

  在办公室,马鸣有意无意地对肖霞说:“年轻人嘛,思想可以活跃一些,比如衣服,不一定硬要穿工装,可以穿点儿别的颜色别的款式,给生活增添美感嘛。”

  肖霞从心眼里觉得这个主任不错,懂得年轻人的心思。于是,她就穿一些款式新颖、颜色鲜艳的衣服上班,蹦蹦跳跳拿着记录本,到车间去检查任务完成情况,了解质量问题。

  而马鸣则很少到锻工房去,他伏在桌上写总结材料,写了又改,改了又写,一字一句地推敲,那张瘦长的脸上整天洋溢着喜色。

  三个月又过去了。

  锻工车间的生产任务月月超额完成,厂广播室不时地播发表扬稿,全厂上下都说马鸣是个人物!评先进车间主任时,他的名字赫然于榜首。

  厂里成立政宣处时,马鸣成了无可争议的处长最佳人选。他暗自庆幸总算离开了锻工车间,从今以后,他是再不会发蠢气要求到基层去了。

  临别,马鸣真诚地对肖霞说:“我真的要感谢你!”

  肖霞天真地笑起来,说:“我什么也没做,感谢我做什么?”

  马鸣的脸红了……

  玩玉

  D市博物馆副馆长闻风,素来阴沉的脸,忽然转晴了。无论何时何地,见着馆里的任何一个人,他都会主动迎上去,笑眯眯地打招呼,嘘寒问暖,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他原是文物局政工科的一个科员,三十五岁时,派到博物馆来任副手,眨眼间就五年了。原想熬上两三年,疏通好各方面关系,“扶正”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他想错了,博物馆是个学术气氛很浓的地方,讲究学历、职称、资历和学问,他一个行政干部,面对金石、书画、瓷器、杂项,两眼一抹黑,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谁服他的气?何况,馆长白苇秋虽说已是五十好几了,做人做事却让人挑不出毛病,且是文物界著名的鉴赏家,著述多种,尤对古玉等杂项独具慧眼,指望他退位,还有一段不短的日子。

  可白玉也不是绝对无瑕,闻风终于抓着白苇秋的把柄了,他能不转忧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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