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子上的金菊花

娟娟和柳大卫刚刚跨进他家的大门，一位模样周正、举止利落的中年女人就迎了上来。娟娟从她面容的轮廓上判断，她应该是大卫的妈妈了。

　　“妈，这是我的女朋友，我的同班同学娟娟。”大卫的一句介绍，证明了娟娟的猜测。娟娟忙说：“大婶好!”

　　娟娟看见大卫妈由衷的笑容像一个灿烂的节日。她去接娟娟手中的旅行袋，娟娟不肯：“大婶，我不累。”

　　大卫妈从盛满凉水的盆里拎出两瓶汽水，起开说：“来，解解渴。这井拔的汽水也不比冰镇的差。”娟娟接过喝了几口，感到有一股甘泉沁入肺腑的同时想：“这么说大卫家没有电冰箱和饮水机。”娟娟知道大卫爸亡故了，大卫妈是下岗职工，刚刚找到一份刷瓶子的工作。家里生活拮据，但是到了什么程度，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概念。现在，她获得了一种形象的体验。

　　稍事休息，娟娟注意到大卫妈从柜橱里拿出一件有精美包装的裙子，对她说：“听大卫来信说，你喜欢裙子，大婶就给你买了一件。”娟娟嗔怪地对大卫说：“大卫，我不告诉你了吗，不让大婶给我买东西吗?”大卫反驳道：“未来的儿媳妇头一次进家门，岂能没有见面礼?”大卫妈说：“我们东北小城就是这个风俗。有钱人家给的都是金银首饰、名贵手表和万八千元现金。娟娟，你别嫌弃大婶的礼薄就行!”娟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连声称谢。

　　娟娟看见大卫妈稀里哗啦拆了包装，抖开裙子说：“娟娟，来试试。”娟娟彬彬有礼地接过裙子。

　　这是一件坎袖乔其纱长裙，蓝色。娟娟穿好它对着镜子一照，联想立刻广泛起来。雨后的碧空、蓝蜻蜒的翅膀、多瑙河，还有柴可夫斯基那些圆舞曲……真漂亮!娟娟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最激动、最出彩的一次装点!大卫也拍手称赞：“我妈还真有审美眼光!”

　　娟娟自我欣赏了一会儿，要脱下裙子。大卫妈坚持说：“看着你穿大婶买的裙子，大婶高兴。穿着!”于是，娟娟只好让大卫妈高兴了。

　　柳婶领着娟娟屋里屋外熟悉环境，柳大卫跟在后面对娟娟的裙子赞不绝口。这是自己盖的三间小瓦房，用板皮夹成的疏篱小院。虽不宽敞，但也自成体系。仨人溜达寒喧了一阵，大卫妈进厨房准备饭去了。大卫对娟娟说：“我先躺一会儿，你随便转转吧。”

　　娟娟走到门外纳凉，无意间，院子晾衣绳上的一件裙子进入了她的视野。这是一件碎花黄裙子。娟娟注意到在裙子下摆的上端，鹤立鸡群般地芳菲着一朵金菊花。这种别具心裁的构图，让金菊花像文章的主题一样鲜明突出。这是印花裙子，而那朵金菊花看上去却像是绣花的，这使娟娟感到蹊跷。她走近晾衣绳一看，才恍然大悟。这朵金菊花是用一块手绢后缝上去的，这分明是一块补丁。娟娟翻开裙子，看见金菊花的后面是一个破损的洞。这千真万确是一块补丁!娟娟的心仿佛被重重地蛰了一下。在那座都市的大学里，娟娟生活了三年，她从来没看见也没听说有谁穿打补丁的裙子。她久久地抚摩着裙子上的那块补丁，心中波翻浪涌……

　　娟娟等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到厨房里边打下手边与大卫妈聊天。当娟娟说到她喜欢院子里晾着的那件碎花黄红裙子时，大卫妈告诉娟娟那是她的一件旧裙子，已经穿了六、七年，破玩艺儿!娟娟再一次强调自己对那件裙子情有独钟。大卫妈像开玩笑似地说：“你要稀罕就送给你了。”她说完又后悔了，忙改口：“那不成。你穿不出，裙子上还有……”娟娟用很有硬度的语气说：“大婶您就给我吧!”大卫妈只好答应了。

　　大卫休息好了。他招呼娟娟出来，和他一起到旅游公司报名，后天到长白山旅游。娟娟说不去了。大卫问为啥。娟娟说：“咱班的老邹刚才给我发来短信，说替咱俩联系到一份家教，每小时五十元。”大卫惊讶地问：“真的呀?”娟娟坚定地说：“明天就走!”

　　大卫妈听说大卫他俩要走，忙出来阻拦：“大婶请好了假，这几天啥也不干，就给你们做好吃的，陪你们溜达，玩!”娟娟说：“大婶，我委托同学跟人家签了协议，我们不回去就违规，要负法律责任的。”在柳婶看来，“协议”、“法律责任”这些字眼格外有分量，像月落日出一般不可改变。想到这儿，她忙说：“那你们快回去吧!”

　　翌丑上午，太阳像姑娘的笑容辉煌在天空，大卫妈站在晴朗里与娟娟和大卫挥手作别。

　　坐在列车上，大卫打手机问老邹。老邹那边回答，不好联系。找家教的的人都要求和老师本人见面。大卫不悦地问：“这不没联系成吗，你咋就着急往回走呢?”娟娟从行李架上取下一个包装盒，递给大卫说：“答案在这儿。”大卫打开盒子一看：“这不是我妈妈穿过的旧裙子吗?有啥答案呢?”娟娟说：“你好好看看这件裙子就明白了。”

　　大卫展开那件裙子，审视着。半晌，娟娟看见大卫疑惑的目光变得明慧起来，很快有两颗泪珠潸然而下。娟娟相信，大卫一定看见了裙子上的那朵金菊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