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

母亲说,人这一辈子,要经历八十一重难,趟过四十九条河,看遍天下美景却也伴着荆棘走过。

  也就是说,经历了各种磨难与快乐的人生才是完整的人生。

  我说,那我也算是您的一重难,一条河吗?

  母亲说:“傻孩子,你怎么会这样问呢?你是我的美景,是我的快乐呀!”

  可是,在我少年的那段岁月中,我的确觉得自己是母亲的负担。

  十六岁那年,我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

  准确的说是在一段时间内,我失去了一直以来爱戴着,崇敬着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一位非常著名的诗人。

  他习惯在写诗之前,洗手,洗脸,把自己梳洗的整洁利落后,才会伏在案前。

  这个时候,我不能哭闹,不能吵着要父亲给我讲故事听。

  父亲会在朗诵诗歌前漱口、刷牙。

  做完这些,父亲才会全身心投入地朗诵诗歌,有的时候兴奋了,还会混合着英语一起来那么几句。

  这时候,我就会扬起倒八字的眉,我实在是听不懂父亲在“乌拉”着什么。

  父亲会兴奋地将我举过头顶,大声朗诵华兹华斯的诗。

  一个单纯的小孩,

  他呼吸,轻快无比,

  每只手脚都充满了生命……

  父亲将我高高举过头顶,朗诵这首华兹华斯的《我们七个》的片段,成为我童年中最轻快的回忆。

  我不会去想,假如我从父亲的头顶摔下来会有多疼,因为我根本不相信他会松手。但是童话故事只停留在我小时候。

  后来,在我十六岁那年,我的诗人父亲宣布自己又恋爱了。

  恋人当然不是我那已年到中年的母亲。

  据说是一个十分崇拜我父亲的年轻女子。她觉得父亲朗诵诗歌前,漱口、刷牙的举动,神圣得不可侵犯。而从前父亲这样做的时候,母亲多是笑他几句,又无奈的摇头。他觉得母亲不懂艺术。从那个年轻女人身上,诗人父亲感觉自己年轻了,他尝到了初恋般的味道。

  我贴着门缝听的一字不漏。

  原来,诗人父亲的嘴唇中不但能发出大自然的声音,也会唱出撒旦的歌。

  真是既天真又残忍。

  父亲看着我,眼睛湿润,又匆匆离开。

  从此,只有在特定节日,我才能见到诗人父亲。

  五一、国庆、元旦、春节。

  而此时,我和母亲的生活也遇到了困难。

  母亲下岗了,我们失去了每个月900元的生活费。我要读书,处处需要花钱。

  我低下了骄傲的头,拉着母亲的手说,和他说说吧。

  母亲笑了,拉过我的手说,今天冬月初九,是你的生日,我煮了你爱吃的火锅。

  我坐到桌前,电锅里的汤已经烧的大开,汤色清澈,热腾腾的吐着泡泡,三只红枣,几片生姜、两段大葱做汤底。

  盘子里盛的涮品有:海带、水豆腐、白菜片、土豆片、粉条代替了肥羊粉。还有一盘猪五花肉。肉片切的薄到透明。

  母亲笑了:白肉是多了点,但是这样下锅,汤味更香,肉片薄,不腻人。

  母亲还用芝麻酱和腐乳做了蘸料。

  我吃了好多猪五花肉和青菜。蘸料也没够吃,母亲又做了些。

  我吃的幸福又满足。

  晚上睡觉的时候,躺在母亲身边,我打了个特别响的饱嗝。“妈,这次的火锅你煮的特别好吃,红枣像玛瑙,葱段像白玉,这火锅的名字就叫玛瑙白玉锅,怎么样?”

  半晌,母亲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母亲说:“今天你爸爸来电话,祝你生日快乐。”

  “哦。是吗?”这么多年,父亲除了诗,别的大多不上心。

  “妈,你也打扮一下,最好瘦瘦身,把头发修饰一下,染染什么的,广告里那种闪亮的,然后你也找个男朋友吧!”我认真的说。

  没想到母亲笑了,笑的格外开心。

  母亲终是没有找男朋友,当然也没有按照我说的去打扮。

  母亲用她的双手去劳作,用双脚当车。我们过的安稳、踏实。

  我还记得那天,我趴在门缝偷听父母谈话。

  母亲说:“你一时鬼迷心窍。算了,我原谅你,我会和女儿等你回来。”

  父亲突然拉开门,我猝不及防的跌在他们面前。

  其实,原来我们一家人都是傻冒呀。

  诗人父亲是天真型傻冒,母亲是迂忠型傻冒,我是小傻冒。

  终于有一天,在一条河岸边,我和母亲看到了等在那里的父亲。

  诗人父亲希望能够得到我的原谅。

  我又能说些什么,母亲不是已经原谅了您吗?

  于是,诗人父亲的眼里有泪流出。

  

  作者简介:袁野,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在《北方文学》、《天津文学》、《芒种》、《青年作家》、《小说林》、《小小说选刊》、《章回小说》、等刊发表小说若干。已出版中篇小说集《阴谋背后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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