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的头发,已经过半是镀银的了。眼角几尾刀刻似的皱纹,埋着榆钱大小的老人斑。然而,脸色白皙而红润,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
和董事长认识,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呢?我真的已经没有印象了。我只记得,从那一天开始,董事长便经常夸我老实厚道,说我年轻有为,将来一定会大有出息。
有一天,董事长漫不经心地问我:“有女朋友了吗?”我红着脸说:“还没有。”董事长就说:“那好。我帮你撮合一个吧。”
果然,董事长给我领来了一位美人。第一次见面,美人一袭薄纱长裙,裙摆镂空的蝴蝶花饰,随着她修长的玉腿上下翩飞,散发出诱人的暧昧气息。她的丹凤眼,好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喷涌出一股妖媚的魔力。凝脂的肌肤,柔柔的,滑滑的,像美人鱼的鳞片。嘤嘤的娇喘,让我这个旱鸭子不由自主地坠入了大海的深渊。
董事长把我约到他家,亲手交给我一把别墅的钥匙。董事长说,她是他的宝贝干女儿,不能让她跟着我受委屈了。
董事长还递给我一个精致的鸟笼,鸟笼里跳跃着一只灰不溜丢的画眉。董事长叮嘱我:“干女儿喜欢它,你好好伺候它吧!”
我诚惶诚恐地接过鸟笼,小心翼翼地捧着它,生怕一不小心摔着了,伤了笼子里的小祖宗。
与美人同居后,我便成了董事长的助理,经常被董事长特邀参与讨论公司里的一些重大事务。
回到别墅,千娇百媚的美人,像一块口香糖似地粘上来。这块可人的口香糖,甜甜的,腻腻的,瞬间便缓解了我饥饿的感觉。
也难怪,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胆敢烽火戏诸侯。吴三桂因陈园园之故,竟会冲冠一怒。
每当美人如白蛇般蜿蜒游走在我的神经细胞里的时候,笼子里的画眉,便会助兴似地亮起婉转的歌喉。
美人对这画眉很用心,每天用小梳子为它梳理羽毛。有模有样了,就喷上靡丝定型。美人高兴了,用香唇亲它的尖喙。为了给画眉配制对口的饲料,美人还特地请来了一位养鸟专家。
董事长也非常喜欢这画眉。时不时地问起它的近况。后来,董事长终于放心不下画眉,隔三岔五地便来看望它。
每当董事长来看画眉时,美人便兴奋得两颊绯红。她精心地涂脂抹粉。翻出一件又一件的时装,在穿衣镜前穿了脱,脱了穿。美人的郑重其事,常常让我疑心她是在赴一个千年不遇的盛宴。
我说:“美人,有这个必要吗?”
美人柳腰一扭:“当然有了,有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女人是最美丽的?”
自己的女人?我哈哈大笑起来。
美人被我吓了一跳:“你笑什么,笑得这么难看?”
我凑到镜子前:“我难看?我倒要瞧一瞧。”
镜中的我。拉长着脸,真的像一个小丑。
不久,公司提拔我当了人事部的部长,董事长来看画眉也越来越勤了。
这画眉,呆在鸟笼里,白眼圈镶嵌在一团灰不溜丢的身子上,如幽灵一般。我时常歪斜着脑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画眉,神情恍惚。
当我升为公司业务部的副经理时。董事长和美人巳经改为提着鸟笼,坐上奔驰,到郊外逼鸟了。
有一天,美人外出很晚才回来。
我凑上前去,准备和她好好谈一谈。美人白了我一眼,丢给我一个冷冰冰的脊背说:“识相的,你就别管那么多!”
我的右手,蠢蠢欲动地想扬起来。然而,最后。却只能五指并拢,团成了一个拳头。
美人终于彻夜不归了。我孤零零地躺在无边无际的双人床上,在滴血的心碎声里吸吮着眼里淌下来的酸涩,了无睡意。
我的头像要爆炸似的。我仿佛听见画眉扑棱着翅膀,飞出了笼子。
美人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因高烧不退昏迷两天了。
因为我的病,美人在家里安安分分地呆了几天。
可是,董事长到底还是放心不下画眉。
晨曦中,当美人又迎着董事长的奔驰走去时,我从房里追出来,一把夺过鸟笼。扯出那只该死的画眉,重重地摔在地上。
画眉死了。“啪”地一声脆响,我的左脸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美人疯了似地冲了出击。
来到公司,我接到一份新通知,我的副经理头衔没有了。董事长说。公司新规定,担任公司高层职务者,必须持有公司10%以上的股权。我捏捏自己的皮夹子,没有多说什么。
在酒吧,我昏昏沉沉地醉了一夜。衣襟前的秽物提醒我。我急需一套换洗衣服。
我回到别墅,摸出钥匙。却发现大铁门已经换上了新锁。借着残存的酒劲,我撞门而入。
一个屁颠屁颠的小伙子,正和美人紧紧地搂抱在一起。
鸟笼里,又新添了一只灰不溜丢的画眉。
门前的梧桐,千枯的黄叶,一片一片,晃悠在萧瑟的秋风中。
是的,又到了季节变更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