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怪

吴大牙，顾名思义，姓吴，因牙大而得名，本名叫什么，不必追究。要说别人还记得他的，就是他的怪，因为他是商人出身，故又有人称他为商怪。

　　吴大牙经商是从卖豆腐开始，自十二岁起他就开始挑担沿村吆喝：豆——腐——十五岁那年，吴大牙死了爹后，作为家中长子，他自然又挑起一副更重的担子。从此，推、点、压、卖一条龙操作。

　　说他怪，是说他不管是当初卖豆腐还是后来染布，他一不用秤二不用尺。可说来也真怪，卖一块豆腐，他只需托在手上一掂，几斤几两，上下不差二钱；布匹用手一量，几尺几寸，上下不差两分。有人不信，多次做过验证，可怎么也找不出更大的差距来。因此，如有人在买卖上。因秤上或尺上有了纠纷，就会说，不信，找吴大牙去。吴大牙也不客气，用手一掂一量，就报出斤两，尺寸，没有不服的。

　　可有一次，吴大牙恨起了自己，因为那一次他卖豆腐，回来一结算，多收了人家半斤豆子。原来他每日出门总要用大秤过了豆腐的总重，回家算帐，一般不差一两，这一次是半斤。他左思右想，坐卧不宁。

　　第二天再卖豆腐时，他带了杆盘秤，别人看了很是吃惊。

　　他却惭愧地说自己的手不准了，昨天多收了半斤豆子。村人都笑他说：“甭那么斤斤计较了，不就是半斤豆子吗，三十家，五十家的，一家能少多点？”

　　可吴大牙不行，凡昨日称豆腐的人家他一律送上一两作为补偿。一天下来回家一算帐，少收了三斤三两豆子，他的心安了。

　　可是晚上泡豆子时，他不安了，因为就在昨天换回的豆子里有一块石头，他掂了掂，刚好半斤。用秤一过，也没有错。

　　他立即召开了家庭会。案子很快有了眉目，石头是他的三弟在他上茅房时放进去的。

　　第二天卖豆腐时，凡昨天送过豆腐的人家，均在说明后一律加收一两豆腐钱或一两豆腐的豆子，村人就骂他小气鬼。

　　但村人也不生气，相反大家更信任他。

　　四十岁之后，吴大牙渐渐地发了家，不仅在乡下置了十几亩沃地，还把豆腐坊开到了镇上，另外又开了染布坊、豆油坊、杂货铺。成为小镇富豪后，于是有人劝他讨小，他笑道：这女人对于男人来说，就像是我这脸上的须眉，车上的辕，多了，自然就会出乱子，我天生胆小，怕乱。说得在场人都笑。

　　之后，就有人看到吴大牙仍然隔三差五地往乡下跑。人们就暗地里骂他：吴老怪！守财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苦！

　　话说到了1938年5月，小镇上来了一队日本鬼子，很想找一个会长，挑来挑去，汉奸张二就想到了吴大牙。

　　张二带了两个鬼子来请吴老怪出山。吴大牙笑道 ：我虽没读过私塾，上过学堂，可也知道这里是平地，没有山，你让我出的哪门子的山，笑话。

　　张二说：不是笑话，是真的。这出山就是想请您老当个会长。

　　吴老怪一听就笑了。感情这带“长”的就是个官喽！

　　张二忙点头道：正是，正是！

　　这官是干什么的？老怪问。

　　就是负责些地方上的事，收收钱粮什么的，是皇军下设的一个行政机构。

　　还他娘的皇军呢！整个你妈的是个黄鼠狼，没出息个种，那不是让俺当汉奸吗？汉奸就不是中国种揍的！你说呢，张二？

　　第二天，吴老怪被气势汹汹的张二领来的日军带走了。一顿毒刑拷打后，索求大洋一千块，否则，不予放人。

　　张二对吴老怪的儿子说，不拿钱就不放人。

　　不放人也不拿钱，莫说一千大洋，俺爹早说了，要钱，就是一文也没有！

　　可那是你爹呀！

　　爹也不行，爹又不是银子。

　　可银子又不是爹！

　　不是爹，你要银子干吗？

　　张二无奈，只得把吴老怪的儿子也带到谍报队痛打一顿。见没什么油水可捞，只好把他们父子俩给放了。

　　儿子说：爹，找辆车吧！

　　爹说：净瞎扯，那得几文钱呢！说完苦笑一下，就昏过去了……

　　好在不久的一天夜里，一队奇兵突降小镇，端了日本兵的老窝，小镇才安宁了许多。

　　不几日，吴老怪变卖了油坊，染布坊，豆腐坊，连同家里存银共集二千七百六十八块大洋，叫儿子背上追赶奇兵去了。

　　解放后，有人给吴老怪划成分时，圈为地主。可是，在那痛击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右的岁月里，谁也没动过他一根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