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生病的妈妈一份尊严

　　要强的妈妈病了
　　6年前，一场大病让父亲离开了我和妈妈。妈妈是个要强的女人，一个人拉扯着我，硬是把我拉扯到了大学毕业、工作，又风风光光地把我嫁了人。
　　结婚后，我一直想把妈妈接来和我们一块儿住，让妈妈好好享享福。可是妈妈却不乐意，她说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我可不想横插一杠子做讨人嫌的“第三者”。何况，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每天忙还忙不过来呢。
　　妈妈这话不假。她年轻时就喜欢文艺，又有一副好嗓子，以前条件不好，又有家庭要照顾，现在空闲了，她参加了街道组织的老年合唱队，还参加了一帮退休老太太自行组织的舞蹈队。因为她歌唱得好，舞跳得好，成了小区里的名人。一帮老头、老太太都爱跟她交朋友，还时常拉着妈妈一块儿参加小区组织的退休老人短途游活动。眼看着妈妈越跳越年轻，越唱心情越好，我自然也为她高兴。
　　那个周六，我照例回家看望妈妈。到了家，却发现妈妈破天荒地躺在床上。妈妈平时是个闲不住的人，大白天的躺在床上，是不是病了？我着急了。妈妈却还安慰我；“没事儿。我就是觉得左膝盖有点疼，可能是跳舞扭伤了，休息一下就好了。”我不顾妈妈的反对，硬是把她拖上了车，送到了医院。
　　经过一连串的检查，确定妈妈半月板损伤，连医生都觉得惊讶：“这么严重的损伤，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你不觉得痛吗？你做女儿的，怎么也不知道呢？应该早点带你妈来看啊。”妈妈连忙为我打圆场：“医生，这不怪孩子，她平时不跟我住一块儿，我也没告诉她。我总想着没什么事儿，平时跳舞，扭一下、蹩一下也很正常。”我无语地看着妈妈，我知道妈妈是不想麻烦我，所以才不肯告诉我，但是我也挺恨自己的粗心，其实，我早就发现妈妈有时候走路有点别扭，可我没往心里去，要是我早点发现，早点送妈妈来看病，也不至于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鉴于妈妈的情况已经到了3度损伤，必须做手术治疗，我帮妈妈办理了住院手续。
　　妈妈说自己成了废人
　　还好，妈妈的手术很成功，但医生说要恢复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我决定把妈妈接回家休养，这一次妈妈没有反对，考虑到妈妈生活不方便，老公秦贺还帮妈妈请了一个保姆。
　　想着妈妈这次动手术吃了很大的苦头，我的心里就挺难受。和秦贺商量后，晚上我搬到了客卧。看我抱着被子、枕头，妈妈十分不解：“你不在自己房间睡，跑我这儿干嘛来了？”我冲着妈妈嫣然一笑“陪你呀。”“傻孩子，我还没七老八十呢。”“我不管。”我笑嘻嘻地把枕头往床上一扔。“晚上有事你就叫我，别客气，我可是你闺女。”“好好好。”妈妈笑着应道。
　　自从我出嫁后，我们母女难得能睡在一起，妈妈特别兴奋，唠唠叨叨的，和我聊到很晚才睡。睡到半夜，我忽然觉得妈妈好像有动静，马上醒了。“妈，你要干啥？”“晚上说话多了，嘴有点渴。”妈妈边说，边欠起身子，想要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杯子。“你别动。”我赶紧制止了妈妈，自己下了床，拿了杯子小心翼翼地捧到妈妈手里。
　　妈妈笑了：“哎呦，你还真当我病人伺候呀。”“当然了，你以为自己已经好了呀。”我马上反驳她：“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养病，什么事儿都不许做。”妈妈嘟囔了一句：“真要什么事都不能做，我没病都得憋出病来。”
　　时间很快过去了一个多月，妈妈的情况有了很大好转，自己拄着拐杖可以在房间里走走了。那天下班回家，我看到她拄着拐杖站在阳台上，帮着保姆小刘一块儿收衣服。“谁让您干活的？”我惊叫一声就朝着妈妈扑了过去，边把她搀扶到房间里边责备小刘：“你怎么能让阿姨干活呢，要出了事儿怎么办？”小刘小声嘀咕着：“是阿姨自己要帮我的，她说没事儿干闲得难受死了。”“是我自己要帮小刘的，你别埋怨她。”看妈妈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这么糊涂？要是摔坏了怎么办。别忘了，你现在是病人。”我特意加重了“病人”两个字的语气。妈妈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地接了一句：“我现在不但是个病人，还是个废人。”我听出妈妈话里有气，可是我没搭理她，在我看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妈妈在家休养了一个多月，反而变得恹恹的。直到那天，她兴奋地告诉我她那些合唱队和舞蹈队的老朋友们要来看她。那天是周日，妈妈早早就准备好了。收拾得干干净净地坐在那儿等着。一会儿，十多个人挤进了屋子，家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妈妈也特别高兴，大家叽叽喳喳地和妈妈说着他们上区里参加汇演的事儿，听得妈妈两眼放光，特别高兴。
　　“黄姐，可惜你病了没能来。要不然你做主唱，我们肯定能拿冠军。”贾阿姨的话妈妈听了显然特别受用，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容。“可不是，”田阿姨也接了上来：“我们舞蹈队正准备排个新的舞蹈，参加区里的业余舞蹈比赛呢。我们都盼着你快点儿回来。到时候争取也拿个奖。”看到妈妈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忍不住插嘴打断：“田姨，你就别撺掇我妈了。您没看她这个腿，根本不可能再跳舞了。”一时间，大家都愣住了。妈妈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田姨也特别尴尬。
　　愣了一小会儿，妈妈忽然大声说：“谁说我不能跳舞了，医生说只要不剧烈运动就行了，我跳点轻缓的舞蹈有什么不可以？何况，医生还说了，适当的运动还有助于康复呢。”“那是说的年轻人，你都多大岁数了？”妈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看我们母女争起来了，大家都识趣地告辞走了。
　　给妈妈一份尊严
　　那天，妈妈躲着没吃晚饭。我进去叫了她几次，她都没理我。我闷闷不乐地回到餐桌边。问清了事情的原委，秦贺批评了我：“你做得太过分了。难道还不了解自己的母亲吗？她一直都是个要强的人，现在却只能整天躺在床上，什么也干不了。如果换了是你，你会怎么样？关心老人，孝顺老人，不仅仅是生活上把她照顾好，更重要的是给她一份应有的尊严。”我愣住了。确实，自从妈妈病后，我以为只要把她的吃喝拉撒全都安排好，就是对妈妈好，就是对她孝顺，却没想到这样的照顾只会让妈妈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像个废人。
　　我忽然明白了，对妈妈真正的孝顺是应该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让她获得一份精神上的尊严。想到这儿，我走进妈妈的房间，对她说：“妈，下个周末我送你去合唱队练歌吧。”妈妈惊喜地抬起头：“你不反对我出去活动了？”“嗯。”我搀着妈妈到了餐厅坐下，又对妈妈说：“妈，咱们明天吃饺子吧，我特想吃你包的饺子。”妈妈的眼神越发惊喜，回答的声音也越发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