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牛

“快刀”李三已经过来牵牛了。

　　从早上到现在,王成夫妇一直都在眼含热泪地看着自己的老牛。他们不想吃,也不想喝,但却给老牛添加了最好的草料。老牛就要走了,他们想让老牛在临走之前再最后享受一下应有的欢乐。从结婚到现在,二十多年了,这头牛一直都在跟着他们,同甘苦共患难,尽心尽力,任劳任怨,他们又怎么能忍心把它给送进屠宰场呢?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王成夫妇不住地叹气,它是老了,原来健壮的身躯如今已变得瘦弱不堪,干活是越来越不行了。

　　与以往大不相同,面对丰盛的草料,老牛今天却连一点也没有吃,它仿佛有一种预感,又仿佛懂得主人的心思,只是不停地在草棚里来回不安地扭动。低头、抬头;抬头、低头,似乎也在恋恋不舍。它无助地望着王成夫妇,不相信它的主人会真的把它给抛弃,浑浊的双眼,嘶哑的低“哞”,无不在深深震撼着王成夫妇的心灵。

　　深厚的感情毕竟替代不了生活的艰辛,老牛最终还是被牵走了,望着“快刀”李三牵着老牛逐渐远去的身影,王成夫妇的心像被刀绞一样的难受。夕阳下,一声声悲嘶,老牛也在哭泣⋯⋯

　　李三一向以一刀毙命而出名。被人称为“快刀”,下手奇准,心狠手辣,毫不手软。但今天李三仿佛胆怯了,他分明看到了老牛的魂灵。老牛一被牵到屠宰场就对着李三跪下了,泪如泉涌。从不流泪的汉子眼红了⋯⋯

　　但牛还是要宰的。在李三的一刀之下,被捆绑着四蹄的老牛翻倒在地上,剧烈地挣扎着,殷红的鲜血从喉管里一股一股地呛出来,老牛的挣扎最后变成了无力的抽搐。

　　满头大汗的李三至此才终于长长地喘了口气,弯下身慢慢地解去套在老牛身上的绳索。但紧接着他却又惊呆了:只见刚才明明已经死去的老牛却猛然从地上蹿起来,撒开四蹄,像炮弹一般,向门外冲去。

　　老牛沿着熟悉的大路,拼尽全力,一直不停地跑到过去经常劳作的田地边,无限留恋地望了最后一眼,一声低“哞”,便永远地倒了下去。正在田里干活的王成夫妇见状一把扔掉手里的东西,不顾一切地拔腿狂奔过来,一头栽在浑身是血的老牛身上,号啕大哭。模糊中,他们分明又看到了老牛的眼泪。

　　王成夫妇把卖牛的钱退了回去,把老牛拉回家,小心翼翼地埋在自己的院子里。再也不要惊吓它了,他们说,他们以后会日夜陪伴着它,守护着它,不想让死不瞑目的它再受半点委屈。

　　也听人说,“快刀”李三从此以后再不宰牛。

　　选自《小小说月刊》